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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俗化的教会

惟独基督 2020-10-11

在继续思考神的城之先,我们必须先讨论一个在一九六0年代兴起的观念。它在今日已成了大部分神学的特色。

  

这个观念否认圣俗之别,也就是说,生活本来就没有圣的一面,或者说圣和俗本是一样的。它说,基督徒不是蒙召成为属另一个世界的人,而是蒙召要属于这个世界。他们应该把神忘记,因为神既已从这世界消失,人就应该在这个世界中忙碌作人就是了。这种观念并不仅是另一个俗世的说法而已,其所以特殊,因为有些所谓的基督教神学家和许多宗派的教职人员,也是如此相信。

 

那些提倡“神死”的神学家,于一九六五前后颇受人注意,由于他们都是神学界和某些教会的出色领袖,从此导致大群教职人员及不出名却更能别出心裁的神学家兴起,都开始试著采取更激进的俗世态度。他们为文说:“人的时代来了。”这是引用潘霍华(Dietrich Bonhoeffer)的一句话。有人称他们的看法为“属世的基督教”。

 

无神的生活

 

“基督教世俗化”最佳的例子,就是哈佛神学教授柯哈维(Harvey Cox)写的《属世的城》(The Secular City),这本书于一九六五年向宗教界投下了一枚炸弹。虽然柯氏后来否认了其中的某些论调,但《属世的城》一书,仍是这种看法的佳例。这有两个理由:一、柯氏视《属世的城》为一个好东西,是个应该被人肯定、热烈欢迎的,而不应否定它;二、柯氏认为,犹太教与基督教的传统,都令我们看到世俗化是对的。

 

柯氏为他的第二点主张,找了三处圣经根据。第一,他相信创世记所述的创造情形,是教训人“不要受大自然的迷惑”。在惟俗论以前的人所生活的世界中,凡树木、岩石、山谷、干旱及风雨都是活生生地拥有着友善或仇视的灵。人随处都会遇到神秘的力量,需要被对付、镇压或击退。创世记却与这种看法根本相反。神和人与大自然分得很清楚,所以人对自然,可以有就事论事的态度。今日的自然就是自然,自自然然的,是待在那里等人来使用它。柯氏指出,如此不受自然界的魅惑,是自然科学得以发展的“绝对先决条件”,也由此出现了现代的科技社会。他说由此看来,创世记所记载的创造情形,实在是一种“无神论的宣传”。

 

第二,犹太教与基督教的传统,将政治变成了世俗化。柯氏说,犹太人出埃及就是这样。在未世俗化的社会中,谁要统治,就是靠神权统治。因此,反叛一个正式设立的统治者,就是反叛神。出埃及却把这一切都改变了。因为人民这种不服及反叛的行为,是经由希伯来神所批准的。柯氏说:“因此,它象征把人从宗教政治秩序下解放出来,进入了历史和社会变迁;从宗教法系的君王制度下出来,进入了政治领导的世界,其政权是靠它能达成某种社会目标而取得的。”当然,旧式对政治的神圣看法,非一朝一夕即可消除的。犹太人常想回到神权政体下,特别是在君王政体时代为然。

 

中世纪时,教皇与皇帝的相争,是这种引诱的重演。今天英国有国家教会,由坎特伯雷大主教主持,而美国总统须手按圣经宣誓就职,都是这种古代看法的残余。但是这些已经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,望眼今日的政治,全是俗世的,只有少数第三世界的国家,如尼泊尔是例外。

 

柯氏认为,圣经上第三处说到非神圣化的地方,是西乃之约。柯氏称之为『价值观之非神圣化』。他说,价值或道德规范的订定应该是相对的,而非绝对的。我们若问,什么人居然敢这样说——西乃山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,神曾在那里颁布了自古以来视为绝对而有束缚力的道德——据柯氏说,他的答案是,因为在那里我们看见对拜偶像之反对(出二十3)。但因为犹太人信奉耶和华,而不信其他宗教的神,所以其价值就是相对的。

 

柯氏按他所谓的圣经根据,相信现代人在其科技、文明,及实用主义上,其实是圣经信仰及神力引导历史下的产物。现代人生活在属世的城里,实际来说,神已从这城中被清除了。人在其中享受科技所带来的自由,也享受到一种近乎完全的隐私权。各人有自己的价值观,因为人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欲望来生活。柯氏号召基督徒起来支持他的看法,他说:“显然,今天凡是根据对圣经之信仰而形成他对实际之看法的人,就不可能甘心被列在反世俗化的潮流中。我们的任务应该是去培养世俗化的过程,防止它变成一种僵硬严肃的世界观,而且要常常声明它是根据圣经的。尤其要经常留意有无某些运动在反抗着这种世俗化的努力。”

 

世上的智慧

 

柯氏的书一出,就广受注目喝彩,这我们怎么解释呢?喝采的原因是因为,他所描述的教会世俗化早已在进行了,事实上,在某些教会官僚中甚至已经颇根深蒂固了。所以一旦《属世的城》一上市,这些人自然高兴欢呼,拿它当神学根据,来支持自己已有的生活方式,及其宗派所循的政策。

 

教会如此世俗化,有个因素显然在柯氏之前就有了,就是以世上的智慧来取代昔日教会的智慧(那是与圣经相符的)。早期的基督徒,站在神的话语面前,忏悔自己对属灵事物的愚昧。他们甚至承认,若非神的恩典,藉着圣灵动工,他们也读不懂圣经。基督徒都承认,人的本性是抵拒神教训的。然而,我们现在将这种昔日的智慧,教会的能力,都抛置一边,连神藉着圣经发出权威及纠正的声音也都淡忘了。

 

有一次,我参加美国联合长老会一连串的总会主席大会。在一次会中,某神学院的教授对我一切所说的,全不同意。虽然我预料会有这种事发生,但这位教授的话,强而有力,令我难以忘怀。我提到历史上的基督,但这位教授激烈反对我的见解。他说:“我们要知道,每一本福音书,都是为了纠正其他的福音书才写的,所以要讨论历史上的基督,是件不可能的事。”接着,因为我又曾说到王再来之事,他继续道:“我们脑子要记清楚,万事万物都会像现在一样,一直存延下去,耶稣基督也永远不会再来。”

 

这并非他独自一人别出心裁。有一位积极传福音的牧者,领导人物,曾告诉我说,有一次他在一个长老会会议中谈到某一问题。另一位牧师就质问他说:“为什么你一谈问题就扯到圣经?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圣经了吗?”然后,由于我那朋友提到使徒保罗,批评他的那个人就又加上一句:“更何况使徒保罗也不是一点都不会错的。”这样向世界投降,我认为会带来四个后果。第一,造成教会领袖们无把握、不平安的可怜状态,当然这种心态是常被掩饰着的,但有时也有人会坦白说出来。例如芝加哥神学院的新约教授史库基(Robin Scroggs)在其就职演讲中说了一段话:“我们现在的地位很不安全。从过去我们找不到一个权威性的言行准则。按目前的经验,我们也无法建立起一个稳妥的自我了解。我们发现自己是处在一直没有把握的深渊中,而今昔之间的张力让我们还不致落入完全的混乱。……然而我们毫无把握我们现在的处境是最好,或是最后之境地。”

 

第二个后果是,教会转向世界及其价值观。梅魁利(John Macquarrie)是位对今日神学世俗化运动的分析家(也有人称之为俗世神学家,或过程神学家)。他有一本专著,研究许多世俗神学家的心智演变史,书名为《神与俗心》(God & Secularity)。他形容这些人是“失望了的巴特门生”因为巴特(KarlBarth)不信圣经是神的话,而说它是人对神话语的见证。又因巴特强调神的超越性或隐藏性,跟从巴特的人就怀疑是否真有所谓神的启示这回事。如果没有,或者不确定有神的启示,那就只有靠世俗的指引了,因为虽则其声音游移不定,但至少是个听得见的声音。

 

放弃以圣经为神给教会的智慧,其第三个后果就是实用主义,一切意见都靠多数票通过,藉此来确定价值、目标、目的及工作。人们一旦抛弃了超越的权威,属地的权威必然就起来了。既然拒绝了圣经,那么更差的权威就会取代圣经的地位。

 

这正是闹得满城风雨的坎庸事件之真正意义。那次事件是一个条件很够的青年,由于他对妇女按立圣职的看法,而不准他担任美国合一长老会的牧师;坎庸相信圣经上禁止教会按立妇女任教导长老或治理长老之职,但他的态度算是很温和的。他承认别人可以有不同的看法;他也愿意与已受按立的妇女同工。可是仍然没有准他当牧师,虽则他的辖区长老提出抗议,仍被其宗派批驳了。为什么呢?他们不是依据长老会会章而拒绝接受他,因为会章中并不曾规定牧师必须参加别人的按牧典礼。因此自无理由因他没做可以不做的事而排斥他。他们也非依据圣经原则而拒绝他,因为在争论中,他所引的经文,没有一点能指称他对圣经的解释是不正确的。他之被拒,纯因该宗派当时多数领导都认为,他的看法对妇女解放运动是不利的。

 

每一位基督徒都应该搞清楚,这次争辩,不是根据圣经或神学,而是根据人的意见表决的。他们的决定不只是该宗派总会的委员大人们考虑的结果,也被电视晚间新闻节目中俗世发言人之意见所左右。

 

教会放弃了神的智慧,其最后一个后果就是:人把教会看成是与他毫不相干的(对世俗一般人而言,甚至连柯氏的《属世的城》一书,也与他们毫无关系)。这种情形广受注意,并非仅仅福音派的人如此。一九七0年代初,教会合一协商会议在丹佛召开,美国新泽西州若格斯大学的柏格教授(Peter Berger)批评教会里欠缺权威,以致让人觉得教会已无足轻重,失去了影响力。他论道:

 

“如果教会还有一次复兴,掌大权者将下是争着‘与现代人拉关系’的那批人士……历史上出现宗教信仰的强烈爆炸时,总是因为有一些拥有坚定、不认错、不屈服,不妥协信仰态度的人出现了,他们与时下各种‘拉关系’行动者的表现恰恰相反。简单的说:信心时代的标记不是‘对话’,而是宣告……我敢断言,单单关心教会组织结构是没有用的,除非在基督徒的团体中同时也有新的坚定信心,新的权威才行。”

 

神学、程序与方法

 

教会之陷于世俗主义,还不仅是在追求俗世智慧这一方面,它也向世界的神学、程序和方法一一投降了。何谓世界的神学,是很容易下定义的。它的看法就是:基本上人都是善良的,谁也不曾真正沉沦,人不必非信耶稣基督才能得救。在某些教会圈子里,这样的降服是很普遍的。我在那些总会主席大会中演讲时,有一部分论到人类失丧的问题。我说到宣教的动机:我们应该向别人传耶稣基督的福音,因为他们如果无此福音,就都要灭亡。每一次我的论文谈到这一点时,就激起听众的愤怒,有的人火冒三丈,几乎人人都不满意。我每次说到那里,人们就开始坐不安稳、咳嗽和走动。论文宣读完毕后,最受攻击的就是这方面。

 

所以,一些我们常用的神学字眼,也是教会常用的字眼(因为那是我们所承继的一部分),现在已经被人另作不同的解释了。今天人们仍在讲论罪、救恩、信心以及其他圣经常用的字眼。但是由于接受了世上的神学思想,这些名词已不再是福音派信徒按照圣经所指的意义。例如“罪”字,不再是指人悖逆了神和祂公义的律,并且要为此负责;它变成了人的无知,或只是社会中的一种压迫。由于罪是社会制度的一部分,要克服它,显然就不是靠耶稣基督的替死,而是要以立法或革命来改变这个社会结构。

 

按此看法,主耶稣就不是道成肉身的神,为了拯救我们而降世,受死,祂不过是个生活的楷模而已。因此主耶稣是我们的榜样,却非救主。在这类神学中,有些人甚至认为祂是人类进化的顶点,也是我们一日都应该要达到的顶点。

 

救恩也不再像原来神学所说的,“与神和好”或“神在基督里救赎我们”,它被说成是从这世界结构的压迫下得解放。信心不再是相信神,谨守祂的话,而是对我们所见到之情况的一种警觉和认识。这个解释与马克斯主义很有关系,因为马克斯说,一个人之所以赞成共产主义,是由于他警觉到压迫,而开始要对付它的缘故。

 

传福音也有了新的定义。它不再是指向沉沦的世界传耶稣基督的福音,而是去努力推翻不公正的事。

 

其次是程序问题。在传统教会圈子里,“世界的程序”一词很响亮。意思说,教会所关心的事项中,世界所关心的问题应该占首位,甚至可以不再注重传福音的事了。譬如世界最关心的是饥荒,我们就应该最关心它。若世界最关心的是落后国家的问题,我们也就应该最关心它。又如种族问题、生态学、能源危机、老年、醉酒等等。凡是报上登载的事,都是我们应该最先想到的事。当然,我们在认识这种危机之同时,不可走向另一极端,以为生活中有些事情是神不关心的,是教会可以不理的。如此就变成了二元论,否认神掌权管理一切了。我们要注意的,只是不能让这些关注盖过了福音的重要性。若是那样,教会就在社会上失去了应有的功能。因为只有教会能传讲与世界不同的东西,而且能实际地有助于解决这些问题。

 

最后,从教会所用的方法上,也可见到教会组织的大部分已经向世界投降了。神的方法是祷告,和依靠福音的大能,圣灵能藉此感动神的子民离开邪路,挽回他们的社会和国家。这些本是基督教会的力量。然而,今天诸大宗派却都轻视这个力量,而且讥笑它。因为这些取笑的人想用(而且已经用了)的方法就是靠政治手腕和金钱。

 

不久之前,我偶然见到“纽约客”杂志上的一幅漫画。五月花号船上来了两位移民。一个说:“我目前追求的目标是宗教自由,但长远计划则是作房地产生意。”我们今日所见不正是如此吗?祷告及福音的大能,已经被搞房地产、金钱、政治等等这类事情给挤掉了。我们习知的,也就是这些从俗世来的东西。

 

十九世纪的英国剧作家萧伯纳,在多年前,这些事情尚未发生前就料到了。他说据他看,将来的宗教不过是政治而已,他在好几个剧本中都表达出这种想法。在《凯撒与埃及艳后》(Caesar and Cleopatra)一剧中,按他的说法,凯撒成了个宗教人物。表达这观念更清楚的是他写的《芭芭拉少校》(Maior Barbara)一剧。芭芭拉是救世军的少校,在剧本中,她从救世军的宗教活动,转到积极参政去了。政治是个新兴宗教。政治与金钱都是。

 

让我举例说明一下,金钱如何已变成与神的工作相当。某宗派企画部出了一本小册,书名叫《在神的世界中做神的工作》(God's Work in God's World)。光看题目,我们可能以为,这是一篇有关传福音、社会服务、海外宣教、盖教堂等事工的报导。谁知打开一看,只见到粗体的“好消息”几个大字。至此,读者更以为它是个福音工作的报告。但谈的是什么“好消息”呢?原来是报告,因上次紧急呼吁,自一九六七年之后,宣教经费总收入“首次增加”了。换言之,所谓的“好消息”,就是该教会最近多收了一些钱。该小册接着分析,这笔钱可以用来做些什么事。“在一九七五年,所增加的宣教经费:一、足能增加二十四位海外宣教士。”很好。不过,若再仔细念念,它不是说“已经”增加了二十四位,只是说有了这笔钱,若负责人喜欢,他就可以这么做。他们有没有如此做呢?没有!因为事实上,在那一年,与历年来一样,宣教士的总数反而减少了。这个宗派的宣教士一度曾多达二千余人,现在却只剩下三百五十人了。

 

考验

 

这个故事至此尚未终结(但本章却非结束不可),因为以下将说到,福音派在这方面也是如此,所以不可自以为义。我们只敢说,目前的情况正催促着神的子民们,要好好努力。若见到教会的世俗主义,我们也不必大惊小怪,因为那就是经上所预言的:

 

你该知道,末世必有危险的日子来到。因为那时人要专顾自己、贪爱钱财、自夸、狂傲、谤讟、违背父母、忘恩负义、心不圣洁、无亲情、不解怨、好说谗言、不能自约、性情凶暴、不爱良善、卖主卖友、任意妄为、自高自大、爱宴乐、不爱神:有敬虔的外貌,却背了敬虔的实意。”(提后三l~5)

 

这就是世俗化的教会:“有敬虔的外貌(有时连外貌也没有),却背了敬虔的实意。”神的子民所接受的挑战是要与世俗恰恰相反。如果世俗化的教会运用世上的智慧、世上的神学、世上的程序及世上的方法,那么属主耶稣基督的教会,就必须与之相反。我们必须要用神的智慧、圣经的神学、圣经启示的程序,运用神要我们在教会中使用的方法,直到主再来。只有当教会如此行的时候,才能断定世俗文化中那些真是好的,也敢于反对那些不好的。

 

(摘自作者《神与历史》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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